1987年费翔的一曲《故乡的云》,不知勾起了多少海外游子的惆怅缱绻。从第一次听到这首歌,至今已是22个春秋,我已经从一个中年人变成了一个接近退休之龄的准老年人。那"归来吧 归来哟"的呼唤,不知多少次,在梦里的母亲口中传来。我也“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倒也不致只有“空空的行囊”。但是回顾我们在海外完成的一点事业,再回望祖国这数十年的变化,实在是不能不有太多的感慨系之。
故乡在我梦里的形象,倒实在不是一朵云彩,它的形象多变。但我的故乡重庆毕竟是中国屈指可数的大城市之一,因此这些形象中大致都有高楼大厦。我也一直都为重庆在整个中国西半部首屈一指的工业地位而自豪。
这个一直的自豪的感觉在一年以前的某一天突然得到了一个爆发的机会,其原因是我偶然从互联网上看到了下面的这张照片。照片下的题词是:这不是曼哈顿。再看仔细一点,人家告诉我,这是我的故乡重庆!我当时的震惊,真是不可言喻。
我离开故乡太久了吗?26年了!可是我也会去过好几趟呀。最近的一次回去是2002年,再上一次是1995年。每一次回去,都感到极大的震撼。到了更具体的故乡,沙坪坝,我发现,连大街都挪了走向。以前的标志性建筑,已经一个不剩。以前从石桥铺到小龙坎,十几里山路,荒无人烟,唯一的一个公共汽车站是火葬场。而如今,那楼房一栋挨一栋,从山上连到山下,竟没有了一个空隙。
我在法国巴黎郊区的Noisy le Grand居住了超过20年,也不能说,这里就一点建设都没有。只能实实在在地说,20年来,建筑面积增加了20%左右。而在中国,在重庆,在故国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说是增加了10倍以上。
我们初到法国时,实在感到这里比中国先进太多。我们后来生意也小有所成,遂买了一栋不错的别墅居住,也自感得意洋洋,觉得比起多数的法国邻居,已经好多了。然而多次有国内亲友来访,也不见他们有什么艳羡的表示。上次,回重庆,看到父母居住的小区,院子封闭,楼内有门房,电梯有司机。已经觉得不可思议。待进得房间,发现室内装修,实在是比我们在法国的居室还要考究,比如说还有多重的帷幔窗帘。而我们只有一层纱帘而已。我当时真的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我父母只是中层干部,退休多年,可不是什么达官或显贵。三室一厅,百余平米,家具陈设的质量,实在出乎我的预想。记得在法国有个华裔朋友接待国内访友,质疑他们自以为已经装修得不错的房间是否没有装修,让他们大跌颜面。现在我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记得苏东坡的《后赤壁赋》中有云:"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东坡的惊讶,来自于冬夏大江水位悬殊造成的自然景观差异。而我的惊讶,则来源于这三十年来改革开放所创造的建筑奇迹。
重庆两江环绕,记得小时候一座桥都没有,过江都得坐轮渡。1958年造了第一座桥。到1977年记得已经有了两座桥。据网上查来资料,到如今,跨江大桥已有39座,在建的还有8座!让我们比一比:巴黎,世界第一旅游名城,塞纳河回环其中。有多少座桥?37座。但是,塞纳河上的桥平均长100米,高12米而已。而重庆的桥,平均长度应有1500米,高度得有80米。也就是说,重庆的桥的平均规模,是巴黎的10倍以上!
不过我还是得承认,我那令人惊叹的故乡,还是有许多地方恐怕永远也赶不上法国的。比如气候。众所周之,重庆夏天是火炉,最高气温35°C以上的日子,平均每年在40天以上。而在巴黎,30°C以上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数。比如人口的密度。我们就住在巴黎近郊,别墅区内的街道上,经过的车的频度已经远高于行人数。行人则实在寥寥无几,以至于若要问路,在这里已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在故乡的街上,那永远是连衽成帷,挥汗成雨。
但是,故乡还有许多让我眷恋的事物。
比如美食火锅。这个东西,我们小时候就有,不过那时的可远没有现在名气大,数量多。记得上次回重庆,满街的火锅店,煮的东西没有一样认识了。小时候吃惯的猪牛羊肉等已经完全上不了台盘。那麻辣香烫,想着就流口水。我有一个中国胃呀。
比如故乡的安全。这个东西以前没感觉。现在这里居住,看见本街区的店铺没有一家未经持枪抢劫,想到自己在街上打手机之前,必须前后盼顾,也还是觉得故乡好呀。
又比如故乡的文化生活。年年看春晚。家里有老人,天天看的还多是中国电视。开车时听的,也多是中国歌。那些洋歌洋剧,我们还是欣赏不了。这一辈子,至少在文化上,我们还是成不了西方人了。
讲到文化冲突,海外华人都会有养育子女的苦恼。由于中国文化比起西方至今还是劣势,虽然我们已经做了很多的努力,在家中坚持讲中文,也督促孩子多年课余进修中文,但孩子们难免还是会成为黄皮白心的香蕉人。想到自己一辈子辛苦积攒的那一大堆中文书,包括自己花费心血写的东西,将来都不知道可以送给谁。那份苦闷,也真是难与外人道也。
看来看去,故乡对我们的吸引力实在已是越来越大。叶落归根吧。费翔“母亲的召唤”,早晚会把我们也唤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