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人旅居法国,大体可以划分三个时期:一是一九四九年之前;二是新中国成立之后至七十年代末;三是改革开放之后,确切地说,是八十年代之后。
本文所说的“早期旅法青田人”,是指二十世纪上半叶主要是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的旅法青田人,因为更早的已难考证,另外历史上大规模的青田人移民潮也就在这一时期。
一九二二年九月二十九日,中国著名文人邹韬奋到欧洲考察,他在《在法的青田人》一文中记录了当时青田人的状况;“(青田人)陆陆续续冒险出洋的渐多,不到十年,竟布满了全欧!最多的时候有三、四万人,现在也还有两万人左右,在巴黎一地就有两千人”。“两千“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法国又是怎样一个概念呢?说得具体一点,就是当时除了少数的民国政府外交官员和留学生外,几乎都是青田人。因此,当时“法国人想到中国人”,便以这班“青田人”为代表。
到了五、六十年代,在巴黎的青田人还有千余人,夏永光先生说了这样一个数字,他一九六三年与邓雪花女士结婚时,在巴黎太白楼饭店婚宴摆了三天,先后前来喝喜酒的青田人就有数百人之多。
根据林金贵先生和一些六十、七十年代旅法的老华侨回忆,他们知道青田人最早旅居法国的是在二十世纪初。
现在知道最早的人是叫叶秀甫,一八八九年十月十日出生于青田,于一九一一年旅居法国。
叶清元,陈绍初(山口)、麻廷申(半坑)、吴瑞孝(吴岸)、徐德兴(章旦)等人是一九一七年被法国政府招募,一九一八年赴法参战的劳工,战争结束,青田人陈绍初还荣获过一枚法国政府颁发的勋章。
早期的旅法青田人数量非常之多,由于时间匆促,我所了解到的只是其中极少的一部分。二十年代较为知名的有:夏悟勋、陈方廷(三都)、陈方清(三都)、刘仕中(青田)、章云岩(阜山)、朱体坤(油竹)、朱青兰(油竹)、麻木清(半坑)、赖叶溪(七都五源夏家地石门头)、陈楚本(青田)、夏俊清(仁宫);三千年代较为知名的有:金成斋(油竹)、金映光(油竹)、历言、罗周美、休伯香(仁宫)、周明岩(山口)、金如兴(阜山)、周高原(青田)、林岩权(山口)、夏成山(仁宫)、夏岳儿(仁宫)、吴耀廷(四都)、叶作仁(湖边)、赵观波(方山)、林松岩(油竹)、占岳昌(圩仁)、裘卫池(方山)、严步选(双羊)、周成禄(阜山)、麻洪光(半坑)、麻文鹏(半坑)、邱祝勋(阜山)、五兄弟……。
巴黎“青田人小社会”
青田地处浙江南部,连绵起伏的括苍山和洞宫山纵横迭嶂,使青田成了一个封闭的山区,漫长的岁月,使青田人社会形成了特殊的语言“青田话”,孤独的语种和闭塞的环境又使青田人形成了很强的“依赖性”和“互助性”。漂泊异国他乡,表现为“乡音”、“乡情”的这种特性成了海外青田人群体典型的特征。
一九二二年,韬奋先生在《在法青田人》中写道:“在巴黎的里昂车站附近有几条龌龊卑陋的小巷,便是他们丛集之处”,“结果成了法国的‘唐人街’”。这里所指的“龌龊卑陋”的小巷就是里昂车站附近的拉奇诺巷和白玉洛巷。这两条街是青田人最为集中居住的地方,这里所说的“唐人街”,在当时实际上就是巴黎的“青田人小社会”。
在这个“青田人小社会”里,吃、住、玩、乐一应俱全。当时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会说青田话,走到巴黎就不怕”,因此当时到巴黎的青田人越来越多。韬奋先生还有这样的记载:。“这班人(指青田人)由中国出来,没有充足的盘川,都是拼着命出来的,到了马赛,往往腰包就要空了,尽其所有,乘车到里昂车站……在马路上东张西望,便有先到的青田人(他们也有相当的组织)来招待他去暂住在青田人办的小客栈,青田小贩里面也有发小财的,便雇佣这种人去做小贩”。这段话译成今天的话,通俗一点便是“青田人到了巴黎之后,就有青田同乡接待,给你安排吃住,给你找工作”。
据老华侨回忆,当时拉奇诺巷和白玉洛巷,青田人的行业已经比较多,如开旅馆的有夏岳山,开饭店有吴耀廷、周明岩,开酒吧的有夏成仁,做批发生意的有叶秀甫,养豆芽的有吴端孝,开赌家的有林岩权,据说林岩权经常对那些做挚卖生意的人开玩笑说,“早点去卖东西,晚上早些回来,把钱送到我这里来”。早年在巴黎的青田人没有其他娱乐,“操麻将”便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在巴黎这个青田人小社会里,也出过一些“英雄”人物,青田人刘仁中便是其中的一位。此人功夫好生了得,几个人打他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又喜欢打抱不平,如有同乡受人欺负,便把他请了去。有一次,一个老乡去挚卖,东西被拿走,洋人自恃人多硬是不给钱,还把这个挚卖的青田人打了一顿。刘仁中知道后,便赶了过去与洋人们打了起来。十几个洋鬼子被刘仁中一个个放“倒”,最后不得不乖乖地把钱拿了出来。此战,使刘仁中名声鹊起,洋人也不敢再公开欺负挚卖的青田人了。
哥梅驿的青田华工
二、三十年代的旅法青田人大多从事挚卖生意,后来随着挚卖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也就越来越难做了。当时在法的青田人开始逐渐流向了欧洲其他国家,还有的开始加入了当地的其他行业。其中哥梅驿水泥厂矿山就是青田人去得最多的一个地方。
采矿工作最脏最累,法国人不喜欢,但是这种工作简单又不需要语言,因此非常适宜中国人。中国人的工资低,因此老板也喜欢中国人,当时在哥梅驿水泥厂矿山采矿的华工有近千人。因为青田人喜欢带青田人,因此青田华工占了其中的多数,最多时据说青田人已达六百到七百人。
旅法青田人不仅勤劳,而且极为朴实厚道,重情重义,青田人的这种品格给哥梅驿水泥厂老板巴蒂奥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他不只一次地赞扬他们,他说:“是这些中国人救了我,救了我的企业”,因为受“二战”的影响,工厂“入不敷出”,陷入了困境,没有工资,很多人离开了矿山,水泥厂已到了破产边缘。当时,只有青田人没有走。他们拿不到工资,但是照样干活,硬是把工厂撑着,最后终于帮助水泥厂度过了难关。巴蒂奥临终时再三交代他的儿子说,“我们厂有今天,是那些中国人帮助了我们,你千万不要忘记了他们。今后凡中国人有什么困难,你一定要无条件帮助他们”。巴蒂奥的儿子记着父亲的话,以后多年来一直给那些在水泥厂工作过的青田人发“红包”。
一九八五年,青田的刘志祥因为年纪大退休离开了这个厂。刘志祥是哥梅驿水泥厂的最后一个华工。青田人为哥梅驿水泥厂的生存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同时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二、三十年代,由于矿山的条件恶劣,采矿缺乏安全保障,矿山的塌方事故时有发生。据说在一次大规模的严重塌方事故中,不少青田人不幸遇难,他们死后便被草草葬于矿山附近的山坡上。以后,这里被称为巴黎西郊的哥梅驿“华工墓”,青田人由于没有文化,死者坟墓上也因此没有了墓碑。随着岁月流逝,如今,后人只知道在这片荒山野冢中,埋着来自故乡拓荒者的尸骨,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来自故乡的哪个村落?每年的万圣节来临,都有一些新一代的旅法青田人去墓地献花,以悼念慰藉这些已经永远留在他乡的游子的孤魂。
哥梅驿,这是一个沉重的名字。
(巴塞罗那)麻卓民